第190章 第 190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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索老爷子原名索能武, 今年78岁。

末世来临前,他一直担任索氏家族的大族长,是统领霍尔娜手下的五元老之一。

末世来临后, 他退出基地高层的权利争夺战, 携带亲孙索飞图离开安曦基地, 隐居在孟仙湖内的小天地里不问世事,整整六年之久。

寒风料峭,满目苍凉的别墅花园里,眠宿一冬的花草正在冻土中悄然萌芽。索飞图曾以为, 爷爷就像是盘在地底的老树根,就算一时虚弱, 可历久弥坚,只要蛰伏过凛冽的冬季, 他就会迎着春天的气息, 重新焕发出盎然的生机。

可他再一次病倒了, 死亡的阴影来势汹汹, 安曦基地的医疗队匆匆赶至,直接发了病危通知, 明示索飞图尽快准备后事,将他送回安曦,方便索氏家族举行丧葬典礼。

怎么会呢?索飞图难以接受,明明前段时间钱蓁蓁过来的时候,爷爷的情况已经开始好转了……

夜色无尽, 冬末的凌晨, 他亲自前往长宁接来钱蓁蓁,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索能武单独居住的别墅。

医疗队已经休息了,只剩下一位护工还在值守, 卧室外的小客厅里,索飞图深呼吸,第一次攥起钱蓁蓁的手,颤着嗓子请求道:“帮帮我……”

他的力气太大了,钱蓁蓁觉得手好疼,但她没有计较,只说:“我不敢保证什么,你做好心理准备。”

房门悄然闭合,所有人都待在了外面,寂寥无声的病床前,钱蓁蓁坐进了柔软的沙发椅。

昔年对抗暴徒、浴血奋战的军人早已迟暮,流逝的岁月与旧伤的病痛化成可怕的藤蔓,将他绞成了骨瘦如柴的枯槁病者,充斥着医用消毒药水味的房间里,落地灯散发出温和的白光,却再也无法照亮那张晦暗的脸庞。

望着面前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,钱蓁蓁的心情非常复杂。

因为当初就是他告诫阿淼,必须对身份保密,然后听从霍尔娜的命令离开长宁,利用自己去安曦置换资源。

阿淼和她分开的九百多天,长宁与安曦走到现在的局面,一定程度上来说,跟他分不开关系。

不用想,索能武肯定知道背后的内幕,远比索飞图要多。

然而此时此刻,钱蓁蓁并没有任何斤斤计较或者挟恩图报的念头,她只是本着一颗帮助朋友的纯心,尽量延长这位老人的生命,最起码……能好受些。

隐形状态的眷顾之光出现在掌中,她伸出微凉的手指,覆上那只打着吊针的枯瘦老手,随后释放出充裕的神意,施加在了索能武的身上。

眷顾之光的效果到底有多强,钱蓁蓁无法给出明确的答案,她只知道它拥有着奇迹般的力量,能够给人带去温暖的感受,产生意想不到的正面效果。

正义、团结、友爱、信任、真诚、尊重……这些所有在末世中,失去往日荣光的美好特质,汇集在长宁基地的居民心中,化为了神意的来源,传递到了索能武的体内。

黑暗中出现了引路的信标,沉沦在痛苦里的老人窥见了一丝亮光,笼罩在周身的死亡消退了半步,他奋力挣扎,追寻那道温暖的亮光拼命向前。

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新鲜的空气涌入鼻腔,带着冬的寒凛、药的清苦、花的芬芳。

灰色的阴翳宛如蒙尘的玻璃,从视野中訇然碎裂,缤纷的色彩重回眼前,同时出现的,还有满是急切的年轻脸庞。

“爷爷!”

见到索能武睁开眼睛,索飞图激动呼喊,情不自禁地跪倒在了床边。

作为索家少爷,往日他的言行举止总带着成熟稳重的风度,可是现在,他如同年幼的孩童,握着爷爷的老手,狼狈地痛哭起来。

窗户开着,萌发绿芽的新枝在外边摇曳,阳光随风涌入,吹过桌上花瓶里的蜡梅,漫起了若有似无的幽香。

索能武感受着胸腔里的跳动,精神终于回归现实,张张嘴,喘着气说:“臭小子……我还……没死……”

……

钱蓁蓁,长宁基地的负责人,“霍祈安”的恋人,一位很年轻的姑娘,原生家庭不详,身份背景未知。

这是外人对她为数不多的了解,连同安曦基地的大部分人,也仅有这些简单的印象。

可当房门打开,那道身影披着寒凉夜色走到床前,索能武才发现,那些信息实在浮于表面。

钱蓁蓁确实非常年轻,肌肤莹润又白皙,丝毫没有沾染岁月的痕迹。

虽然她身高寻常,比不上贝茵族的女性那样高挑,但她有着一双明亮的杏眼,瞳仁幽黑,仿佛是毛笔重拓在纸上的墨点,洒了星辰似的碎钻,瞥过来的时候直勾勾地望进你的眼底,毫不掩饰地展示着她的自信与坚决。

春天还没到来,凌晨的气温更低,凛风吹得她鼻尖微红,但也因此为她添上了一抹俏皮,她笑意盈盈,挎着小包坐到沙发椅上,大衣长度往上缩短了些,毫不避忌地露出底下的厚实棉裤和棉靴,举手投足就像是一位走亲访友的小辈般自然。

“索老先生,感觉还好吗?”

她的声音很温柔,微微带着鼻音,显得有些可爱。

索能武愣愣地注视她,那双灰金色的老眼也从浑浊变得清明,他感受到了一股温暖的力量,近在咫尺,极其强烈,让他有种触碰与追寻的冲动。

“爷爷?”索飞图站在旁边,轻声提醒他,“钱小姐在问您的身体情况呢。”

索能武回过神,靠在软枕上缓慢点头,哑声答:“我感觉松快多了……谢谢钱小姐……救了我的命……”

“您客气了。”钱蓁蓁扬唇,笑容分外真诚,“为您尽心治疗的是安曦来的医疗队,我只是做了些微不足道的事情,况且您是索先生的爷爷,作为索先生的朋友,我应该尽力帮忙。”

她的话语就像清泉,柔和地抚平了内心的焦躁,带来令人安定的感觉。

索能武打量着她,隐约明白了,为什么那个“霍祈安”会义无反顾地爱上她。

如果说霍尔娜是一把枪,冷血又孤高,吸引着人去追逐、去征服。

那她就是一泓水,神秘又温柔,吸引着人去亲近、去探究。

她们的美丽各有千秋,却拥有着同样强大的魅力,对很多人来说,都极具吸引性。

“饿不饿,我去喊人给你准备夜宵,想吃什么?”

索飞图手撑着椅背,俯低头颅轻声询问。

这些时日,钱蓁蓁非常辛苦,每天都要在长宁和孟仙湖之间坐船奔波,午后离开,凌晨赶回,对于索能武的特殊照料也都放在了上午。

索飞图不知道她在忙什么,只肯在孟仙湖过夜,却不愿意长住。

但她救了爷爷,就是他的恩人,他愿意倾己所有来回报,态度也从先前的漠然寻常,变为了热情谦卑。

“昨天的蛋羹是不是太咸了,我看你剩下一半,都没吃完……”

索能武静静注视着自己最疼爱的,也是唯一存活至今的孙子,眼底闪过了微不可察的温情。

可再看钱蓁蓁……

他心生警惕,担忧她会继续询问那些敏感的话题。

可是一连多日,直到安曦基地的医疗队带着错愕与不解离开孟仙湖,她都没有提起霍祈安和霍尔娜的事情,仿佛真的只是过来帮了个小忙,守在床前做了些照顾的工作。

然而索能武知道,她拥有神秘的本领,救回了自己,又让存活的时间往后延长了一些。

作为顶天立地的汉子,索能武活了这么多年,还没欠过谁的人情,同样,他这次也不想欠钱蓁蓁的人情,于是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上午,他坐在落地窗前沐浴阳光,趁着钱蓁蓁在房里的时候,喊来了自己的孙子。

“钱小姐,我这孙子从前娇养惯了,偶尔有些少爷脾气,但是为人善良孝顺,乖巧听话,现在是末世,咱们也不搞那套门第之见,如果你不嫌弃,我把阿图交给你,当情人也好,男友也好,就当是报答你的救命恩情了。”

钱蓁蓁还没吭声,索飞图就先喊了起来:“爷爷!”他显然对“乖巧”这个形容词非常抗拒,皱眉问道:“您怎么没跟我先通个气?”

索能武揣着手,懒洋洋地瞪他,“难道你不乐意?”

索飞图哑然,眼角余光瞥向身边的年轻姑娘,倏然红了脸庞,“……我没这么想。”

祖孙俩一问一答,倒把钱蓁蓁逗笑了,她连忙摆手,委婉地拒绝:“索老先生,我说过了,我只是作为索先生的朋友帮点小忙,不求什么回报……”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,她的语气意味深长:“况且您也知道,我有男友,不需要第二个。”

刹那间,索飞图眼眸微沉,五官的轮廓也愈发冷硬。

索能武看出他心气不平,抬了抬手指,“阿图,你先出去。”

等到孙子出门,房间里再无旁人,索能武又一次表达了内心的诚挚想法:“钱小姐,老头子我说话直,咱们也不谈那些虚的。要不是阿图的父亲早早因病去世,现在贝茵人的统领或许就是我索家的人来做,而阿图也完全配得上少统领的职位,不会比霍祈安差到哪里。

我的孙子我清楚,他对你很有好感,等到接触久了,你肯定也会喜欢他。我不求你对他一心一意,只要你愿意在身边留个位置给他……至于你的男友,现在的霍祈安,他只是一个实验品,注定……唉,怎么比得上活生生的真人呢?”

老人家觉得自己的话已经足够含蓄,因为他都没说,实验品注定早衰短寿,根本活不长久,没必要付出真心。

然而钱蓁蓁猜到了他的未尽之言,倏地推开椅子站起来,周身迸发出强烈的冷意,压得他心跳如擂,全身紧绷。

对视片刻后,或许是感受到了他身体不适,她稍稍收敛了怒容,只是态度再无先前的温和。

“索老先生,我敬你是索飞图的爷爷,是长辈,所以一直都很友好,但你的话对我来说是一种冒犯!你听清楚了,我的男友叫钱真淼,名字是我起的,人也是我的,我爱他,我不在乎他是不是什么少统领,是不是什么实验品,所以请你收回刚才那种高高在上的轻蔑,在我眼里,他同样是活生生的真人,不是可以随意销毁抛弃的死物!”

本来阿淼的身体状况就不容乐观,偏偏索能武哪壶不开提哪壶,话里话外还不把他当人看,钱蓁蓁咽不下这口气,改变了先前无私奉献的想法,嗓音微嘲:“如果你真的不想欠我的情,那就告诉我霍祈安的消息,否则说什么都是虚的。”

话音落下,她也没管索能武的阴沉脸色,大步走向门口,打开了房门。

索飞图就站在门外。

见她出来,他尴尬地说声抱歉,冲进房间去看爷爷的情况了。

走出别墅的时候,薛海正好过来,照例问她午饭想吃的菜肴,钱蓁蓁不想拿这位善良大叔当作垃圾桶发泄脾气,缓了缓心情,平静地回答:“今天我不在这里吃饭,长宁那边有点急事,先回去了。”

上船的时候,索飞图追到了码头边,“钱蓁蓁!”

见到自家少爷过来,卫兵没敢开船,识趣地跳到岸上,走远了些。

索飞图踏上甲板,走到钱蓁蓁面前,眼神闪烁着,紧张地问:“晚上……你还过来吗?”

钱蓁蓁懒懒抬眼,“来。”

为什么不来?因为生气就半途而废吗?

索能武想还人情,那就老实交代背后的内幕,他现在不肯说,她就继续帮他吊命,看他什么时候松口。

“谢谢!”索飞图长舒了口气,总算是放下心来。

得到答案后,他也没有立即离开,攥着拳头站在那里,面色有些纠结。

钱蓁蓁催他:“你还要说什么?”

索飞图知道她还气着,稍稍往前半步,轻声说:“我代我爷爷向你道歉,阿淼性格很好,他是真实的活人,不是没有人性的实验品,我爷爷不该拿看待死物的眼光去看待他,你别生气,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出现刚才的情况……”

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,湖风也不像前几天那样森凛了,钱蓁蓁定了定神,对他轻轻点头,“希望如此。”

然而索飞图依然没走,又踌躇着说:“我爷爷跟你说的,你可以考虑一下……我很感激你的帮助,所以,如果你愿意的话……”

钱蓁蓁抬手,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,“索先生,我不是装菜的箩筐,来一颗菜就要收一颗,你很清楚,我心里只有阿淼一个。”

“再加一个不行么?”索飞图豁出去了,他以前是拿她当“兄弟”的恋人,可这次爷爷出事,他改变了想法,“霍尔娜在安曦有四、五个情人,你是长宁的负责人,能力同样强大,为什么要死守在一棵树上?我不在乎你喜欢阿淼,我愿意做你的情人。”

钱蓁蓁定定地打量着他,明亮的眼眸仿佛能看穿一切,“索飞图,或许你真的对我有些好感,这点暂且不论,让我来告诉你,为什么你爷爷要突然提出这样的报答。”

“你们祖孙离开安曦基地长达六年,人走茶凉,当年烧得再热的灶膛都已经冷掉了,一旦你爷爷撒手离开,你失去最为亲近的倚仗,谁还会拥着你把你当以前的索家大少,就算是索家的族人也不会对你有多热情,因为你放弃曾经的地位隐居到孟仙湖,以后回了安曦基地,就只是一个普通人,很可能还要看那些职权更高的族人脸色过活。所以你懂吗,为什么你爷爷要把你交给我,真的只是以身相许来报答?”

“我!”索飞图咬唇,灰金色的眼眸里泛起一丝失落。

他无法反驳钱蓁蓁的话,事实上,刚才他在房里劝爷爷不要勉强的时候,爷爷也陈述了这样的利害关系。

长宁前途无量,钱蓁蓁神秘强大,能做她的男人是一件荣幸的事情,机不可失失不再来。

然而,索飞图完全没有想到,钱蓁蓁的决心竟然会这么坚定,他自认也不算差,虽然长得没有霍祈安英俊,但也身强力壮,足够给她想要的幸福。

可她宁愿要那个假的霍祈安,也不要他,他实在无法理解。

“钱蓁蓁,我的态度也很明确,我对你有好感,这点无可辩驳,并不是为了什么身份和地位,是我之前就对你有好感,只是碍于阿淼的存在,我才压抑在心底从未表露,但是这次你救了我的爷爷,我想报答你,与安曦基地无关。”

钱蓁蓁往后退开些,扶着旁边的船舷,脸色不耐。但她的语气温和很多,似笑非笑的,像在玩闹。

“我说,你们这些男的实在有点自恋啊,远的不谈,裴泓的侄子裴耀杨听说过吗?他在柯罗隐的时候也找我表白,说什么错过我会后悔,真有意思,一个个站在自己的角度来提要求,就没想过我也有自己的择偶标准吗?”

风吹起索飞图的深棕色短发,他也扶住船舷,问她:“你的标准是什么?”

钱蓁蓁干脆和他说了个清楚,“我喜欢全心全意爱我的男人,愿意为我付出一切甚至是生命,就算我说错话做错事,他也会无底线地包容我。”

索飞图语气严肃:“给我一点时间,我能做到。”

真是大言不惭。

钱蓁蓁冷笑,凛声质问:“那你索家少爷愿意给我端水洗脚吗?特殊时期我弄脏裤子和床单,你愿意亲手洗干净吗?我喜欢吃各种各样的美食,你愿意为我去学做饭,伺候我一日三餐吗?哦,我差点忘了,两年前你去我们长宁基地,在暖房里的时候,还嫌弃有机肥的味道,一出门就往草垛上擦脚底的泥呢!我还是之前的态度,你想加入长宁做居民我欢迎,但你想做我男人?呵,还不够格。”

孟千梁、夏畅、裴耀杨……同样如此。他们对她的好感或者喜欢,几乎都是建立这样那样的理由上才会产生,不够纯也没那么真。

只有阿淼,从她最开始、最弱小的时候就陪着她,没有提出过任何要求,哪怕没了员工契约的强制牵绊,感情也依然炽烈。

他是实验品没错,不像其他人那样,拥有真正的父母亲戚,完整的前半段人生经历,然后在自然成长的过程里,形成了专属的性格与特点。

在她面前,他什么脾气都没有,温柔得像一场梦。

但阿淼就是阿淼,拥有义无反顾的坚定,不求回报的赤诚,他做的远比说的多,他说愿意为了她去死,那就是真的,对她而言,也比其他男人的承诺更加可靠。

钱蓁蓁觉得,不会再有男人比阿淼更爱她了。

所以她挥手,把情绪低落的索飞图赶下船,同时警告:“最后提醒一次,我不是菜筐,别往我这儿硬塞你这颗大白菜。”

“回去告诉你的爷爷,如果他真为了你好,就让我见霍祈安本人,如果他觉得这个秘密过分重要,也可以跟我谈更多的条件,大家都是生意人,直接拿交易说话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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